戲劇-莎士比亞.[亨利四世(下)].顧威歌詞

第一場華克渥斯。諾森伯蘭城堡前
巴道夫上。
巴道夫
看門的是哪一個？喂！（司閽開門）伯爵呢？
司閽
請問您是什么人？
巴道夫
你去通報伯爵，說巴道夫勛爵在這兒恭候他。
司閽
爵爺?shù)交▓@里散步去了；請大人敲那邊的園門，他自己會來開門的。
諾森伯蘭上。
巴道夫
伯爵來了。（司閽下）。
諾森伯蘭
什么消息，巴道夫大人？現(xiàn)在每一分鐘都會產(chǎn)生流血的事件。時局這樣混亂，斗爭就像一匹喂得飽飽的脫韁的怒馬，碰見什么都要把它沖倒。
巴道夫
尊貴的伯爵，我報告您一些從索魯斯伯雷傳來的消息。
諾森伯蘭
但愿是好消息！
巴道夫
再好沒有。國王受傷瀕死；令郎馬到功成，已經(jīng)把哈利親王殺了；兩個勃倫特都死在道格拉斯的手里；小王子約翰和威斯摩蘭、史泰福，全逃得不知去向；哈利-蒙穆斯的伙伴，那胖子約翰爵士，做了令郎的俘虜。啊！自從凱撒以來，像這樣可以為我們這時代生色的壯烈偉大的勝利，簡直還不曾有過。
諾森伯蘭
這消息是怎么得到的？您看見戰(zhàn)場上的情形嗎？您是從索魯斯伯雷來的嗎？
巴道夫
伯爵，我跟一個剛從那里來的人談過話；他是一個很有教養(yǎng)名譽(yù)很好的紳士，爽直地告訴了我這些消息，說是完全確實的。
諾森伯蘭
我的仆人特拉佛斯回來了，他是我在星期二差去探聽消息的。
巴道夫
伯爵，我的馬比他的跑得快，在路上追過了他；他除了從我嘴里偶然聽到的一鱗半爪以外，并沒有探到什么確實的消息。
特拉佛斯上。
諾森伯蘭
啊，特拉佛斯，你帶了些什么好消息來啦？
特拉佛斯
爵爺，我在路上碰見約翰-恩弗萊維爾爵士，他告訴我可喜的消息，我聽見了就撥轉(zhuǎn)馬頭回來；因為他的馬比我的好，所以他比我先過去了。接著又有一位紳士加鞭策馬而來，因為急于趕路的緣故，顯得疲乏不堪；他在我的身旁停了下來，休息休息他那滿身浴血的馬；他問我到徹斯特去的路，我也問他索魯斯伯雷那方面的消息。他告訴我叛軍已經(jīng)失利，年輕的哈利-潘西的熱血冷了。說了這一句話，等不及我追問下去，他就把韁繩一抖，俯下身去用馬刺使勁踢他那匹可憐的馬喘息未定的腹部，直到輪齒都陷進(jìn)皮肉里去了，就這樣一溜煙飛奔而去。
諾森伯蘭
嘿！再說一遍。他說年輕的哈利-潘西的熱血冷了嗎？霍茨波死了嗎？他說叛軍已經(jīng)失利了嗎？
巴道夫
伯爵，我告訴您吧：要是您的公子沒有得到勝利，憑著我的榮譽(yù)發(fā)誓，我愿意把我的爵位交換一個絲線的帶。那些話理它作甚！
諾森伯蘭
那么特拉佛斯在路上遇見的那個騎馬的紳士為什么要說那樣喪氣的話？
巴道夫
誰，他嗎？他一定是個什么下賤的家伙，他所騎的那匹馬準(zhǔn)是偷來的；憑著我的生命發(fā)誓，他的話全是信口胡說。瞧，又有人帶消息來了。
毛頓上。
諾森伯蘭
嗯，這個人的臉色就像一本書籍的標(biāo)題頁，預(yù)示著它的悲慘的內(nèi)容；當(dāng)蠻橫的潮水從岸邊退去，留下一片侵凌過的痕跡的時候，那種凄涼的景況，正和他臉上的神情相仿。說，毛頓，你是從索魯斯伯雷來的嗎？
毛頓
啟稟爵爺，我是從索魯斯伯雷一路奔來的；可惡的死神戴上他的最猙獰的面具，正在那里向我們的軍隊大肆淫威。
諾森伯蘭
我的兒子和弟弟怎么樣了？你在發(fā)抖，你臉上慘白的顏色，已經(jīng)代替你的舌頭說明了你的來意。正是這樣一個人，這樣沒精打采，這樣垂頭喪氣，這樣臉如死灰，這樣滿心憂傷，在沉寂的深宵揭開普里阿摩斯的帳子，想要告訴他他的半個特洛亞已經(jīng)燒去；可是他還沒有開口，普里阿摩斯已經(jīng)看見火光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消息，我已經(jīng)知道我的潘西死了。你將要這樣說，“您的兒子干了這樣這樣的事；您的弟弟干了這樣這樣的事；英武的道格拉斯打得怎樣怎樣勇敢，”用他們壯烈的行為充塞我的貪婪的耳朵；可是到了最后，你卻要用一聲嘆息吹去這些贊美，給我的耳朵一下致命的打擊，說，“弟弟、兒子和一切的人，全都死了。”
毛頓
道格拉斯活著，您的弟弟也沒有死；可是公子爺——
諾森伯蘭
啊，他死了。瞧，猜疑有一條多么敏捷的舌頭！誰只要一擔(dān)心到他所不愿意知道的事情，就會本能地從別人的眼睛里知道他所憂慮的已經(jīng)實現(xiàn)?？墒钦f吧，毛頓，告訴你的伯爵說他的猜測是錯誤的，我一定樂于引咎，并且因為你指斥我的錯誤而給你重賞。
毛頓
我是一個太卑微的人，怎么敢指斥您的錯誤；您的預(yù)感太真實了，您的憂慮已經(jīng)是太確定的事實。
諾森伯蘭
可是，雖然如此，你不要說潘西死了。我看見你眼睛里流露出一種異常的神色，供認(rèn)你所不敢供認(rèn)的事情；你搖著頭，害怕把真話說出，也許你以為那是罪惡。要是他果然死了，老實說吧；報告他的死訊的舌頭是無罪的。用虛偽的讕言加在死者的身上才是一件罪惡，說已死的人不在人世，卻不是什么過失?？墒堑谝粋€把不受人歡迎的消息帶了來的人，不過干了一件勞而無功的工作；他的舌頭將要永遠(yuǎn)像一具悲哀的喪鐘，人家一聽見它的聲音，就會記得它曾經(jīng)報告過一個逝世的友人的噩耗。
巴道夫
伯爵，我不能想像令郎會這樣死了。
毛頓
我很抱歉我必須強(qiáng)迫您相信我的眼睛所不愿意看見的事情；可是我親眼看見他血淋淋地在哈利-蒙穆斯之前力竭身亡，他的敵人的閃電般的威力，打倒了縱橫無敵的潘西，從此他魂歸泉壤，再也不會挺身而起了?？傊牧一鸢愕木?，曾經(jīng)燃燒起他的軍中最冥頑的村夫的心靈，現(xiàn)在他的死訊一經(jīng)傳布，最勇銳的戰(zhàn)士也立刻消失了他們的火焰和熱力；因為他的軍隊是借著他的鋼鐵般的意志團(tuán)結(jié)起來的，一旦失去主腦，就像一塊塊鈍重的頑鉛似的，大家各自為政；笨重的東西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會用最大的速度飛射出去，我們的兵士失去霍茨波的指揮，他們的恐懼使他們的腿上生了翅膀，飛行的箭還不及他們從戰(zhàn)場上逃得快。接著尊貴的華斯特又被捉了去；那勇猛的蘇格蘭人，嗜血的道格拉斯，他的所向披靡的寶劍曾經(jīng)接連殺死了三個假扮國王的將士，這時他的勇氣也漸漸不支，跟著其余的人一起轉(zhuǎn)背逃走，在驚惶之中不慎失足，也被敵人捉去了?？偨Y(jié)一句話，國王已經(jīng)得勝，而且，爵爺，他已經(jīng)派遣一支軍隊，在少年的蘭開斯特和威斯摩蘭的統(tǒng)率之下，迅速地要來向您進(jìn)攻了。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消息。
諾森伯蘭
我將要有充分的時間為這些消息而悲慟。毒藥有時也能治病；在我健康的時候，這些消息也許會使我害起病來；可是因為我現(xiàn)在有病，它們卻已經(jīng)把我的病治愈了幾分。正像一個害熱病的人，他的衰弱無力的筋骨已經(jīng)像是破落的門樞，勉強(qiáng)撐持著生命的重?fù)?dān)，但是在寒熱發(fā)作的時候，也會像一陣火一般沖出他的看護(hù)者的手臂，我的肢體也是因憂傷而衰弱的，現(xiàn)在卻因為被憂傷所激怒，平添了三倍的力氣。所以，去吧，你纖細(xì)的拐杖！現(xiàn)在我的手上必須套起鋼甲的臂鞴；去吧，你病人的小帽！你是個太輕薄的衛(wèi)士，不能保護(hù)我的頭顱，使它避免那些乘著戰(zhàn)勝之威的王子們的鋒刃。現(xiàn)在讓鋼鐵包住我的額角，讓這敵意的時代所能帶給我的最惡劣的時辰向憤激的諾森伯蘭怒目而視吧！讓蒼天和大地接吻！讓造化的巨手放任洪水泛濫！讓秩序歸于毀滅！讓這世界不要再成為一個相持不下的戰(zhàn)場！讓該隱的精神統(tǒng)治著全人類的心，使每個人成為嗜血的兇徒，這樣也許可以提早結(jié)束這殘暴的戲??！讓黑暗埋葬了死亡！
特拉佛斯
爵爺，這種過度的悲憤會傷害您的身體的。
巴道夫
好伯爵，不要讓智慧離開您的榮譽(yù)。
毛頓
您的一切親愛的同伴們的生命，都依賴著您的健康；要是您在狂暴的感情沖動之下犧牲了您的健康，他們的生命也將不免于毀滅。我的尊貴的爵爺，您在說“讓我們前進(jìn)吧”以前，曾經(jīng)考慮過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和一切可能的意外。您早就預(yù)料到公子爺也許會在無情的刀劍之下喪生；您知道他是在一道充滿著危險的懸崖的邊上行走，多半會在中途失足；您明白他的肉體是會受傷流血的，他的一往直前的精神會驅(qū)策他去冒出生入死的危險；可是您還是說，“上去！”這一切有力的顧慮，都不能阻止你們堅決的行動。這以后所發(fā)生的種種變化，這次大膽的冒險所招致的結(jié)果，哪一樁不是在您的意料之中？
巴道夫
我們準(zhǔn)備接受這種損失的人全都知道我們是在危險的海上航行，我們的生命只有十分之一的把握；可是我們?nèi)匀幻半U前進(jìn)，因為想望中的利益使我們不再顧慮可能的禍害；雖然失敗了，還是要再接再厲。來，讓我們把身體財產(chǎn)一起捐獻(xiàn)出來，重振我們的聲威吧。
毛頓
這是刻不容緩的了。我的最尊貴的爵爺，我聽到千真萬確的消息，善良的約克大主教已經(jīng)征集了一支優(yōu)秀的軍隊，開始行動；他是一個能夠用雙重的保證約束他的部下的人。在公子爺手下作戰(zhàn)的兵士，不過是一些行尸走肉、有影無形的家伙，因為叛逆這兩個字橫亙在他們的心頭，就可以使他們的精神和肉體在行動上不能一致；他們勉勉強(qiáng)強(qiáng)上了戰(zhàn)陣，就像人們在服藥的時候一般做出苦臉，他們的武器不過是為我們虛張聲勢的幌子，可是他們的精神和靈魂卻像池里的游魚一般，被這叛逆兩字凍結(jié)了?？墒乾F(xiàn)在這位大主教卻把叛亂變成了宗教的正義；他的虔誠圣潔為眾人所公認(rèn)，誰都用整個的身心服從他的驅(qū)策；他從邦弗雷特的石塊上刮下理查王的血，加強(qiáng)他的起兵的理由；說他的行動是奉著上天的旨意；他告訴他們，他要盡力拯救這一個正在強(qiáng)大的波林勃洛克的壓力之下奄奄垂斃的流血的國土；這樣一來，已有不少人歸附他。
諾森伯蘭
這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不瞞你們說，當(dāng)前的悲哀已經(jīng)把它從我的腦中掃去。跟我進(jìn)來，大家商量一個最妥當(dāng)?shù)淖孕l(wèi)的計劃和復(fù)仇的方策。備好幾匹快馬，趕快寫信，盡量羅致我們的友人；現(xiàn)在是我們最感到孤立、也最需要援助的時候。（同下。）
第二場倫敦。街道
約翰-福斯塔夫上，其侍童持劍荷盾后隨。
福斯塔夫
喂，你這大漢，醫(yī)生看了我的尿怎么說？
侍童
他說，爵爺，這尿的本身是很好很健康的尿；可是撒這樣尿的人，也許有比他所知道的更多的病癥。
福斯塔夫
各式各樣的人都把嘲笑我當(dāng)作一件得意的事情；這一個愚蠢的泥塊——人類——雖然長著一顆腦袋，除了我所制造的笑料和在我身上制造的笑料以外，卻再也想不出什么別的笑話來；我不但自己聰明，并且還把我的聰明借給別人。這兒我走在你的前面，就像一頭胖大的老母豬，把她整窠的小豬一起壓死了，只剩一個在她的背后伸頭探腦。那親王叫你來侍候我，倘不是有意把你跟我作一個對比，就算我是個不會料事的人。你這婊子生的人參果，讓你跟在我的背后，還不如把你插在我的帽子上。我活了這么大年紀(jì)，現(xiàn)在卻讓一顆瑪瑙墜子做起我的跟班來；可是我卻不愿意用金銀把你鑲嵌，就要叫你穿了一身污舊的破衣，把你當(dāng)作一顆珠寶似的送還給你的主人，那個下巴上還沒有生毛的小孩子，你那親王爺。我的手掌里長出一根胡子來，也比他的臉上長出一根須快一些；可是他偏要說什么他的臉是一副君王之相；上帝也許會把它修改修改，現(xiàn)在它還沒有失掉一根毛哩；他可以永遠(yuǎn)保存這一副君王之相，因為理發(fā)匠再也不會從它上面賺六個便士去；可是他卻自鳴得意，仿佛他的父親還是一個單身漢的時候他就是一個漢子了。他可以顧影自憐，可是他已經(jīng)差不多完全失去我的好感了，我可以老實告訴他。唐勃爾頓對于我做短外套和套褲要用的緞子怎么說？
侍童
他說，爵爺，您應(yīng)該找一個比巴道夫更靠得住的保人；他不愿意接受你們兩人所立的借據(jù)；他不滿意這一種擔(dān)保。
福斯塔夫
讓他落在餓鬼地獄里！愿他的舌頭比餓鬼的舌頭還要燙人！一個婊子生的魔鬼！一個嘴里喊著是呀是的惡奴！一個紳士照顧他的生意，他卻要什么擔(dān)保不擔(dān)保。這種婊子生的油頭滑腦的家伙現(xiàn)在都穿起高底靴來，腰帶上掛著一串鑰匙；誰要是憑信用向他們賒賬，他們就向你要擔(dān)保。與其讓他們用擔(dān)保堵住我的舌頭，我寧愿他們把毒耗子的藥塞在我的嘴里。憑著我的騎士的人格，我叫他送來二十二碼緞子，他卻用擔(dān)保兩字答復(fù)我。好，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在擔(dān)保里吧；因為誰也不能擔(dān)保他的妻子不偷漢子，頭上出了角，自己還不知道哩。巴道夫呢？
侍童
他到史密斯菲爾去給您老人家買馬去了。
福斯塔夫
我從圣保羅教堂那里把他買來，他又要替我在史密斯菲爾買一匹馬；要是我能夠在窯子里再買一個老婆，那么我就跟班、馬兒、老婆什么都有了。
大法官及仆人上。
侍童
爵爺，這兒來的這位貴人，就是把親王監(jiān)禁起來的那家伙，因為親王為了袒護(hù)巴道夫而打了他。
福斯塔夫
你別走開；我不要見他。
大法官
走到那里去的是什么人？
仆人
回大人，他就是福斯塔夫。
大法官
就是犯過盜案嫌疑的那個人嗎？
仆人
正是他，大人；可是后來他在索魯斯伯雷立了軍功，聽人家說，現(xiàn)在正要帶一支軍隊到約翰-蘭開斯特公爵那兒去。
大法官
什么，到約克去嗎？叫他回來。
仆人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
福斯塔夫
孩子，對他說我是個聾子。
侍童
您必須大點兒聲說，我的主人是個聾子。
大法官
我相信他是個聾子，他的耳朵是從來不聽好話的。去，揪他袖子一把，我必須跟他說話。
仆人
約翰爵士！
福斯塔夫
什么！一個年輕的小子，卻做起叫化來了嗎？外邊不是在打仗嗎？難道你找不到一點事情做？國王不是缺少著子民嗎？叛徒們不是需要著兵士嗎？雖然跟著人家造反是一件丟臉的事，可是做叫化比造反還要丟臉得多哩。
仆人
爵士，您看錯人了。
福斯塔夫
啊，難道我說你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人嗎？把我的騎士的身分和軍人的資格擱在一旁，要是我果然說過這樣的話，我就是撒了個大大的謊。
仆人
那么，爵士，就請您把您的騎士身分和軍人資格擱在一旁，允許我對您說您撒了個大大的謊，要是您說我不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人。
福斯塔夫
我允許你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把我的天生的人格擱在一旁！哼，就是絞死我，也不會允許你。你要想得到我的允許，還是自己去挨絞吧！你這認(rèn)錯了方向的家伙，去！滾開！
仆人
爵士，我家大人要跟您說話。
大法官
約翰-福斯塔夫爵士，讓我跟您說句話。
福斯塔夫
我的好大人！上帝祝福您老人家！我很高興看見您老人家到外邊來走走；我聽說您老人家有?。晃蚁Ｍ先思沂锹爮尼t(yī)生的勸告才到外面來走動走動的。您老人家雖說還沒有完全度過青春時代，可是總也算上了點年紀(jì)了，有那么點老氣橫秋的味道。我要恭恭敬敬地勸告您老人家務(wù)必多多注意您的健康。
大法官
約翰爵士，在您出發(fā)到索魯斯伯雷去以前，我曾經(jīng)差人來請過您。
福斯塔夫
不瞞您老人家說，我聽說王上陛下這次從威爾士回來，有點兒不大舒服。
大法官
我不跟您講王上陛下的事。上次我叫人來請您的時候，您不愿意來見我。
福斯塔夫
而且我還聽說王上陛下害的正是那種可惡的中風(fēng)病。
大法官
好，上帝保佑他早早痊愈！請您讓我跟您說句話。
福斯塔夫
不瞞大人說，這一種中風(fēng)病，照我所知道的，是昏睡病的一種，是一種血液麻痹和刺痛的病癥。
大法官
您告訴我這些話做什么呢？它是什么病，就讓它是什么病吧。
福斯塔夫
它的原因，是過度的憂傷和勞心，頭腦方面受到太大的刺激。我曾經(jīng)從醫(yī)書上讀到他的病源；害這種病的人，他的耳朵也會變聾。
大法官
我想您也害這種病了，因為您聽不見我對您說的話。
福斯塔夫
很好，大人，很好。不瞞大人說，我害的是一種聽而不聞的病。
大法官
給您的腳跟套上腳鐐，就可以把您的耳病治好；我倒很愿意做一次您的醫(yī)生。
福斯塔夫
我是像約伯①一樣窮的，大人，可是卻不像他那樣好耐性。您老人家因為看我是個窮光蛋，也許可以開下您的藥方，把我監(jiān)禁起來；可是我愿不愿意做一個受您診視的病人，卻是一個值得聰明人考慮一下的問題。
大法官
我因為您犯著按律應(yīng)處死刑的罪案嫌疑，所以叫您來跟我談?wù)劇?br /> 福斯塔夫
那時候我因為聽從我的有學(xué)問的陸軍法律顧問的勸告，所以沒有來見您。
大法官
好，說一句老實話，約翰爵士，您的名譽(yù)已經(jīng)掃地啦。
福斯塔夫
我看我長得這樣胖，倒是肚子快掃地啦。
大法官
您的收入雖然微薄，您的花費倒很可觀。
福斯塔夫
我希望倒轉(zhuǎn)過來就好了。我希望我的收入很肥，我的腰細(xì)一點。
大法官
您把那位年輕的親王導(dǎo)入歧途。
福斯塔夫
不，是那位年輕的親王把我導(dǎo)入歧途。我就是那個大肚子的家伙，他是我的狗。
大法官
好，我不愿意重新挑撥一個新愈的痛瘡；您在索魯斯伯雷白天所立的軍功，總算把您在蓋茲山前黑夜所干的壞事遮蓋過去了。您應(yīng)該感謝這動亂的時世，讓您輕輕地逃過了這場官司。
福斯塔夫
大人！
大法官
可是現(xiàn)在既然一切無事，您也安分點兒吧；留心不要驚醒一頭睡著的狼。
福斯塔夫
驚醒一頭狼跟聞到一頭狐貍是同樣糟糕的事。
大法官
嘿！您就像一支蠟燭，大部分已經(jīng)燒去了。
福斯塔夫
我是一支狂歡之夜的長明燭，大人，全是脂油作成的——我說“脂油”一點也不假，我這股胖勁兒就可以證明。
大法官
您頭上每一根白發(fā)都應(yīng)該提醒您做一個老成持重的人。
福斯塔夫
它提醒我生命無常，應(yīng)該多吃吃喝喝。
大法官
您到處跟隨那少年的親王，就像他的惡神一般。
福斯塔夫
您錯了，大人；惡神是個輕薄小兒，我希望人家見了我，不用磅秤也可以看出我有多么重?？墒俏乙渤姓J(rèn)在某些方面我不大吃得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這市儈得志的時代，美德是到處受人冷眼的。真正的勇士都變成了管熊的役夫；智慧的才人屈身為酒店的侍者，把他的聰明消耗在算賬報賬之中；一切屬于男子的天賦的才能，都在世人的嫉視之下成為不值分文。你們這些年老的人是不會替我們這輩年輕人著想的；你們憑著你們冷酷的性格，評量我們熱烈的情欲；我必須承認(rèn)，我們這些站在青春最前列的人，也都是天生的蕩子哩。
大法官
您的身上已經(jīng)寫滿了老年的字樣，您還要把您的名字登記在少年人的名單里嗎？您不是有一雙昏花的眼、一對干癟的手、一張焦黃的臉、一把斑白的胡須、兩條瘦下去的腿、一個胖起來的肚子嗎？您的聲音不是已經(jīng)嗄啞，您的呼吸不是已經(jīng)短促，您的下巴上不是多了一層肉，您的智慧不是一天一天空虛，您的全身每一部分不是都在老朽腐化，您卻還要自命為青年嗎？啐，啐，啐，約翰爵士！
福斯塔夫
大人，我是在下午三點鐘左右出世的，一生下來就有一頭白發(fā)和一個圓圓的肚子。我的喉嚨是因為高聲嚷叫和歌唱圣詩而嗄啞的。我不愿再用其他的事實證明我的年輕；說句老實話，只有在識見和智力方面，我才是個老成練達(dá)的人。誰要是愿意拿出一千馬克來跟我賽跳舞，讓他把那筆錢借給我，我一定奉陪。講到那親王給您的那記耳光，他打得固然像一個野蠻的王子，您挨他的打，卻也不失為一個賢明的大臣。關(guān)于那回事情，我已經(jīng)責(zé)備過他了，這頭小獅兒也自知后悔；呃，不過他并不穿麻涂灰，卻是用新鮮的綢衣和陳年的好酒表示他的懺悔。
大法官
好，愿上帝賜給親王一個好一點的伴侶！
福斯塔夫
愿上帝賜給那伴侶一個好一點的親王！我簡直沒有法子把他甩開。
大法官
好，王上已經(jīng)把您和哈爾親王兩下分開了。我聽說您正要跟隨約翰-蘭開斯特公爵去討伐那大主教和諾森伯蘭伯爵。
福斯塔夫
嗯，我謝謝您出這好聰明的主意?？墒悄銈冞@些坐在家里安享和平的人們，你們應(yīng)該禱告上天，不要讓我們兩軍在大熱的天氣交戰(zhàn)，因為憑著上帝起誓，我只帶了兩件襯衫出來，我是不預(yù)備流太多的汗的；要是碰著大熱的天氣，我手里揮舞的不是一個酒瓶，但愿我從此以后再不口吐白沫。只要有什么危險的行動膽敢探出頭來，總是把我推上前去。好，我不是能夠長生不死的?？墒窃蹅冇擞幸环N怪脾氣，要是他們有了一件好東西，總要使它變得平淡無奇。假如你們一定要說我是個老頭子，你們就該讓我休息。我但求上帝不要使我的名字在敵人的耳中像現(xiàn)在這樣可怕；我寧愿我的筋骨在懶散中生銹而死去，不愿讓不斷的勞動磨空了我的身體。
大法官
好，做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人；上帝祝福您出征勝利！
福斯塔夫
您老人家肯不肯借我一千鎊錢，壯壯我的行色？
大法官
一個子兒也沒有，一個子兒也沒有。再見；請向我的表兄威斯摩蘭代言致意。（大法官及仆人下。）
福斯塔夫
要是我會替你代言致意，讓三個漢子用大槌把我搗爛吧。老年人總是和貪心分不開的，正像年輕人個個都是色鬼一樣；可是一個因為痛風(fēng)病而愁眉苦臉，一個因為楊梅瘡而遍身痛楚，所以我也不用咒詛他們了。孩子！
侍童
爵爺！
福斯塔夫
我錢袋里還有多少錢？
侍童
七格羅②二便士。
福斯塔夫
我這錢袋的消瘦病簡直無藥可醫(yī)；向人告借，不過使它茍延殘喘，那病是再也沒有起色的了。把這封信送給蘭開斯特公爵；這一封送給親王；這一封送給威斯摩蘭伯爵；這一封送給歐蘇拉老太太，自從我發(fā)現(xiàn)我的下巴上的第一根白須以后，我就每星期發(fā)誓要跟她結(jié)婚。去吧，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我。（侍童下）這該死的痛風(fēng)！這該死的梅毒！不是痛風(fēng)，就是梅毒，在我的大拇腳趾上作怪。好，我就跛著走也罷；戰(zhàn)爭可以作為我的掩飾，我拿那筆獎金理由也可以顯得格外充足。聰明人善于利用一切；我害了這一身病，非得靠它發(fā)一注利市不可。（下。）
第三場約克。大主教府中一室
約克大主教、海司丁斯、毛勃雷及巴道夫上。
約克
我們這一次起事的原因，你們各位都已經(jīng)聽見了；我們有多少的人力物力，你們也都已知道了；現(xiàn)在，我的最尊貴的朋友們，請你們坦白地發(fā)表你們對于我們這次行動前途的意見。第一，司禮大人，您怎么說？
毛勃雷
我承認(rèn)我們這次起兵的理由非常正大；可是我很希望您給我一個明白的指示：憑著我們這一點實力，我們怎么可以大膽而無畏地挺身迎擊國王的聲勢浩大的軍隊。
海司丁斯
我們目前已經(jīng)征集了二萬五千名優(yōu)秀的士卒；我們的后援大部分依靠著尊貴的諾森伯蘭，他的胸中正在燃燒著仇恨的怒火。
巴道夫
問題是這樣的，海司丁斯勛爵：我們現(xiàn)有的二萬五千名兵士，要是沒有諾森伯蘭的援助，能不能支持作戰(zhàn)？
海司丁斯
有他作我們的后援，我們當(dāng)然可以支持作戰(zhàn)。
巴道夫
嗯，對了，關(guān)鍵就在這里?？墒羌偃鐩]有他的援助，我們的實力就會覺得過于微弱的話，那么，照我的意思看來，在他的援助沒有到達(dá)以前，我們還是不要操之過急的好；因為像這樣有關(guān)生死存亡的大事，是不能容許對于不確定的援助抱著過分樂觀的推測和期待的。
約克
您說得很對，巴道夫勛爵；因為年輕的霍茨波在索魯斯伯雷犯的就是這一種錯誤。
巴道夫
正是，大主教；他用希望增強(qiáng)他自己的勇氣，用援助的空言作為他的食糧，想望著一支虛無縹緲的軍隊，作為他的精神上的安慰；這樣，他憑著只有瘋?cè)瞬艜械膹V大的想像力，把他的軍隊引到死亡的路上，閉著眼睛跳下了毀滅的深淵。
海司丁斯
可是，恕我這樣說，把可能的希望列入估計，總不見得會有什么害處。
巴道夫
要是我們把這次戰(zhàn)爭的運命完全寄托在希望上，那希望對于我們卻是無益而有害的，正像我們在早春時候所見的初生的蓓蕾一般，希望不能保證它們開花結(jié)實，無情的寒霜卻早已摧殘了它們的生機(jī)。當(dāng)我們準(zhǔn)備建筑房屋的時候，我們第一要測量地基，然后設(shè)計圖樣；打好圖樣以后，我們還要估計建筑的費用，要是那費用超過我們的財力，就必須把圖樣重新改繪，設(shè)法減省一些人工，或是根本放棄這一項建筑計劃?，F(xiàn)在我們所進(jìn)行的這件偉大的工作，簡直是推翻一個舊的王國，重新建立一個新的王國，所以我們尤其應(yīng)該熟察環(huán)境，詳定方針，確立一個穩(wěn)固的基礎(chǔ)，詢問測量師，明了我們自身的力量，是不是能夠從事這樣的工作，對抗敵人的壓迫；否則要是我們徒然在紙上談兵，把戰(zhàn)士的名單代替了實際上陣的戰(zhàn)士，那就像一個人打了一幅他的力量所不能建筑的房屋的圖樣，造了一半就中途停工，丟下那未完成的屋架子，讓它去受凄風(fēng)苦雨的吹淋。
海司丁斯
我們的希望現(xiàn)在還是很大的，即使它果然成為泡影，即使我們現(xiàn)有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是我們所能期待的最大限度的軍力，我想憑著這一點力量，也盡可和國王的軍隊互相匹敵。
巴道夫
什么！國王也只有二萬五千個兵士嗎？
海司丁斯
來和我們交戰(zhàn)的軍力不過如此；也許還不滿此數(shù)哩，巴道夫勛爵。為了應(yīng)付亂局，他的軍隊已經(jīng)分散在三處：一支攻打法國，一支討伐葛蘭道厄，那第三支不用說是對付我們的。這地位動搖的國王必須三面應(yīng)敵，他的國庫也已經(jīng)羅掘俱空了。
約克
他決不會集合他的分散的軍力，向我們?nèi)M(jìn)攻，這一點我們是盡可放心的。
海司丁斯
要是他出此一策，他的背后毫無防御，法國人和威爾士人就會乘虛進(jìn)襲；那是不用擔(dān)心的。
巴道夫
看來他會派什么人帶領(lǐng)他的軍隊到這兒來？
海司丁斯
蘭開斯特公爵和威斯摩蘭；他自己和哈利-蒙穆斯去打威爾士；可是我還沒有得到確實的消息，不知道進(jìn)攻法國的軍隊歸哪一個人帶領(lǐng)。
約克
讓我們前進(jìn)，把我們起兵的理由公開宣布。民眾已經(jīng)厭倦于他們自己所選擇的君王；他們過度的熱情已經(jīng)感到逾量的飽足。在群眾的好感上建立自己的地位，那基礎(chǔ)是易于動搖而不能鞏固的。啊，你癡愚的群眾！當(dāng)波林勃洛克還不曾得到你所希望于他的今日這一種地位以前，你曾經(jīng)用怎樣的高聲喝采震撼天空，為他祝福；現(xiàn)在你的愿望已經(jīng)滿足，你那饕餮的腸胃里卻又容不下他，要把他嘔吐出來了。你這下賤的狗，你正是這樣把尊貴的理查吐出你的饞腹，現(xiàn)在你又想吞食你嘔下的東西，因為找不到它而狺狺吠叫了。在這種覆雨翻云的時世，還有什么信義？那些在理查活著的時候但愿他死去的人們，現(xiàn)在卻對他的墳?zāi)姑詰倨饋?；?dāng)他跟隨著為眾人所愛慕的波林勃洛克的背后，長吁短嘆地經(jīng)過繁華的倫敦的時候，你曾經(jīng)把泥土丟擲在他的莊嚴(yán)的頭上，現(xiàn)在你卻在高呼，“大地??！把那個國王還給我們，把這一個拿去吧！”啊，可咒詛的人們的思想！過去和未來都是好的，現(xiàn)在的一切卻為他們所憎惡。
毛勃雷
我們要不要就去把軍隊集合起來，準(zhǔn)備出發(fā)？
海司丁斯
我們是受時間支配的，時間命令我們立刻前去。（同下。）第一場倫敦。街道
快嘴桂嫂率爪牙帶一童兒上，羅網(wǎng)隨后。
桂嫂
爪牙大爺，您把狀紙遞上去沒有？
爪牙
遞上去了。
桂嫂
您那伙計呢？他是不是一個強(qiáng)壯的漢子？他不會給人嚇退嗎？
爪牙
喂，羅網(wǎng)呢？
桂嫂
主啊，哦！好羅網(wǎng)大爺！
羅網(wǎng)
有，有。
爪牙
羅網(wǎng)，咱們必須把約翰-福斯塔夫爵士逮捕起來。
桂嫂
是，好羅網(wǎng)大爺；我已經(jīng)把他和他的同黨們一起告下啦。
羅網(wǎng)
說不定咱們有人要送了性命，因為他會拔出劍來刺人的。
桂嫂
噯喲！你們可得千萬小心，他在我自己屋子里也會拔出劍來刺我，全然像一頭畜生似的不講道理。不瞞兩位說，他只要一拔出他的劍，什么事情他都干得出來；他會像惡鬼一般逢人亂刺，無論男人、女人、孩子，他都會不留情的。
爪牙
要是我能夠和他交手，我就不怕他的劍有多么厲害。
桂嫂
我也不怕；我可以在一旁幫您的忙。
爪牙
我只要能揪住他，把他一把抓住——
桂嫂
他這一去我就完啦；不瞞兩位說，他欠我的賬是算也算不清的。好爪牙大爺，把他牢牢抓住；好羅網(wǎng)大爺，別讓他逃走。不瞞兩位說，他常常到派亞街去買馬鞍；那綢緞鋪子里的史密斯大爺今天請他在倫勃特街的野人頭酒店里吃飯。我的狀紙既然已經(jīng)遞上去，這件官司鬧得大家都知道了，千萬求求兩位把他送官究辦。一百個馬克對于一個孤零零的苦女人是一筆太大的數(shù)目，欠了不還，叫人怎么過日子？我已經(jīng)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他卻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一味胡賴，簡直不要臉。這個人一點良心都沒有；女人又不是驢子，又不是畜生，可以給隨便哪一個混蛋欺負(fù)的。那邊來的就是他；那個酒糟鼻子的惡棍巴道夫也跟他在一起。干你們的公事吧，干你們的公事吧，爪牙大爺和羅網(wǎng)大爺；替我，替我，替我干你們的公事吧。
約翰-福斯塔夫、侍童及巴道夫上。
福斯塔夫
??！誰家的母馬死了？什么事？
爪牙
約翰爵士，快嘴桂嫂把您告了，我要把您逮捕起來。
福斯塔夫
滾開，奴才！拔出劍來，巴道夫，替我割下那混蛋的頭；把這潑婦扔在水溝里。
桂嫂
把我扔在水溝里！我才要把你扔在水溝里呢。你敢？你敢？你這不要臉的光棍！殺人啦！殺人啦！啊，你這采花蜂！你要殺死上帝和王上的公差嗎？啊，你這害人的混蛋！你專會害人，你要男人的命，也要女人的命。
福斯塔夫
別讓他們走近，巴道夫。
爪牙
劫犯人啦！劫犯人啦！
桂嫂
好人，快劫幾個犯人來吧③！你敢？你敢？你敢？你敢？好，好，你這流氓！好，你這殺人犯！
福斯塔夫
滾開，你這賤婆娘！你這爛污貨！你這臭花娘！我非得掏你后門不可！
大法官率侍從上。
大法官
什么事？喂，不要吵鬧！
桂嫂
我的好老爺，照顧照顧我！我求求您，幫我講句公道話兒！
大法官
啊，約翰爵士！怎么！憑您這樣的身分、年紀(jì)、職位，卻在這兒吵架嗎？您早就應(yīng)該到約克去了。站開，家伙；你為什么拉住他？
桂嫂
啊，我的大老爺，啟稟老爺，我是依斯特溪泊的一個窮苦的寡婦，我已經(jīng)告了他一狀，他們兩位是來把他捉到官里去的。
大法官
他欠你多少錢？
桂嫂
錢倒還是小事，老爺；我的一份家業(yè)都給他吃光啦。他把我的全部家私一起裝進(jìn)他那胖肚子里去；可是我一定要問你要回一些來，不然我會像惡夢一般纏住你不放的。
福斯塔夫
要是叫我占了上風(fēng)，我還得纏住你呢。
大法官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約翰爵士？哼！哪一個好性子的人受得住這樣的叫罵？您把一個可憐的寡婦逼得走投無路，不覺得慚愧嗎？
福斯塔夫
我一共欠你多少錢？
桂嫂
呃，你要是有良心的話，你不但欠我錢，連你自己也是我的。在圣靈降臨節(jié)④后的星期三那天，你在我的房間里靠著煤爐，坐在那張圓桌子的一旁，曾經(jīng)憑著一盞金邊的酒杯向我起誓；那時候你因為當(dāng)著親王的面前說他的父親像一個在溫莎賣唱的人，被他打破了頭，我正在替你揩洗傷口，你就向我發(fā)誓，說要跟我結(jié)婚，叫我做你的夫人。你還賴得了嗎？那時候那個屠夫的妻子胖奶奶不是跑了進(jìn)來，喊我快嘴桂嫂嗎？她來問我要點兒醋，說她已經(jīng)煮好了一盆美味的龍蝦；你聽了就想分一點兒嘗嘗，我就告訴你剛受了傷，這些東西還是忌嘴的好；你還記得嗎？她下樓以后，你不是叫我不要跟這種下等人這樣親熱，說是不久她們就要尊我一聲太太嗎？你不是摟住我親了個嘴，叫我拿三十個先令給你嗎？現(xiàn)在我要叫你按著《圣經(jīng)》發(fā)誓，看你還能抵賴不能。
福斯塔夫
大人，這是一個可憐的瘋婆子；她在市上到處告訴人家，說您像她的大兒子。她本來是個有頭有腦的人，不瞞您說，是貧窮把她逼瘋啦。至于這兩個愚笨的公差，我要請您把他們重重懲處。
大法官
約翰爵士，約翰爵士，您這種顛倒是非的手段，我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氣，一串厚顏無恥的謊話，都不能使我改變我的公正的立場。照我看來，是您用詭計欺騙了這個容易受騙的女人，一方面拐了她的錢，一方面奸占了她的身體。
桂嫂
是的，一點不錯，老爺。
大法官
你不要說話——把您欠她的錢還給她，痛痛懺悔您對她所犯的罪惡。
福斯塔夫
大人，我不能默忍這樣的辱罵。您把堂堂的直言叫作厚顏無恥；要是有人除了打躬作揖以外，一言不發(fā)，那才是一個正直的好人。不，大人，我知道我自己的身分，不敢向您有什么瀆請；可是我現(xiàn)在王命在身，急如星火，請您千萬叫這兩個公差把我放了。
大法官
聽您說來，好像您有干壞事的特權(quán)似的；可是為了您的名譽(yù)起見，還是替這可憐的女人想想辦法吧。
福斯塔夫
過來，老板娘。（拉桂嫂至一旁。）
高厄上。
大法官
啊，高厄先生！什么消息？
高厄
大人，王上和哈利親王就要到來了；其余的話都寫在這紙上。（以信授大法官。）
福斯塔夫
憑著我的紳士的身分——
桂嫂
哎，這些話您都早已說過了。
福斯塔夫
好了，那種事情咱們不用再提啦。
桂嫂
憑著我腳底下踹著的這塊天堂一般的土地起誓，我可非得把我的盤子跟我那餐室里的織錦掛帷一起當(dāng)?shù)舨豢衫病?br /> 福斯塔夫
留下幾只杯子喝喝酒，也就夠了。你的墻壁上要是需要一些點綴，那么一幅水彩的滑稽畫，或是浪子回家的故事，或是德國人出獵的圖畫，盡可以抵得上一千幅這種破床簾和給蟲咬過的掛帷。你有本領(lǐng)就去當(dāng)十鎊錢吧。來，倘不是你的脾氣太壞，全英國都找不到一個比你更好的娘兒們。去把你的臉洗洗，把你的狀紙撤回來吧。來，你不能對我發(fā)這樣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我嗎？來，來，我知道你這回一定是受了人家的攛掇。
桂嫂
約翰爵士，您還是拿二十個諾勃爾⑤去吧。不瞞您說，我真舍不得當(dāng)?shù)粑业谋P子呢，上帝保佑我！
福斯塔夫
讓它去吧；我會向別處設(shè)法的。你到底還是一個傻子。
桂嫂
好，我一定如數(shù)給您，即使我必須當(dāng)?shù)粑业恼稚?。我希望您會到我家里來吃晚飯。您會一起還給我嗎？
福斯塔夫
我不是死人，會騙你嗎？（向巴道夫）跟她去，跟她去；釘緊了，釘緊了。
桂嫂
晚餐的時候您要不要叫桃兒-貼席來會會您？
福斯塔夫
不必多說；叫她來吧。（桂嫂、巴道夫、捕役及侍童下。）
大法官
消息可不大好。
福斯塔夫
什么消息，我的好大人？
大法官
王上昨晚駐蹕在什么地方？
高厄
在巴辛斯多克，大人。
福斯塔夫
大人，我希望一切順利；您聽到什么消息？
大法官
他的軍隊全部回來了嗎？
高厄
不，一千五百個步兵，還有五百騎兵，已經(jīng)調(diào)到蘭開斯特公爵那里，幫著打諾森伯蘭和那大主教去了。
福斯塔夫
王上從威爾士回來了嗎，我的尊貴的大人？
大法官
我不久就把信寫好給您。來，陪著我去吧，好高厄先生。
福斯塔夫
大人！
大法官
什么事？
福斯塔夫
高厄先生，我可以請您賞光陪我用一次晚餐嗎？
高厄
我已經(jīng)跟這位大人有約在先了；謝謝您，好約翰爵士。
大法官
約翰爵士，您在這兒逗留得太久了，您是要帶領(lǐng)軍隊出征去的。
福斯塔夫
您愿意陪我吃一頓晚飯嗎，高厄先生？
大法官
約翰爵士，哪一個傻瓜老師教給您這些禮貌？
福斯塔夫
高厄先生，要是這些禮貌不合我的身分，那么教我這些禮貌的人一定是個傻瓜。（向大法官）比起劍來就是這個勁兒，大人，一下還一下，誰也不吃虧。
大法官
愿上帝開導(dǎo)你的愚蒙！你是個大大的傻瓜。（各下。）
第二場同前。另一街道
親王及波因斯上。
親王
當(dāng)著上帝的面前起誓，我真是疲乏極了。
波因斯
會有那樣的事嗎，我還以為疲乏是不敢侵犯像您這樣一位血統(tǒng)高貴的人的。
親王
真的，它侵犯到我的身上了，雖然承認(rèn)這一件事是會損害我的尊嚴(yán)的。要是我現(xiàn)在想喝一點兒淡啤酒，算不算有失身分？
波因斯
一個王子不應(yīng)該這樣自習(xí)下流，想起這種淡而無味的賤物。
親王
那么多半我有一副下賤的口味，因為憑良心說，我現(xiàn)在的確想起這賤東西淡啤酒?？墒沁@種卑賤的思想，真的已經(jīng)使我厭倦于我的高貴的地位了。記住你的名字，或是到明天還認(rèn)識你的臉，這對于我是多么丟臉的事！還要記著你有幾雙絲襪：一雙是你現(xiàn)在穿的，還有一雙本來是桃紅色的；或者你有幾件襯衫：哪一件是穿著出風(fēng)頭的，哪一件是家常穿的！可是那網(wǎng)球場的看守人比我還要明白你的底細(xì)，因為你不去打球的日子，他就知道你正在鬧著襯衫的恐慌；你的荷蘭麻布襯衫已經(jīng)遭到瓜分的慘禍，所以你也好久不上網(wǎng)球場去了。天曉得那些裹著你的破襯衫當(dāng)尿布的小家伙們會不會繼承王國；但是接生婆都說不是孩子的過錯，這樣一來世界人口自然不免增多，子弟們的勢力也就越來越大了。
波因斯
您在干了那樣辛苦的工作以后，卻講起這些無聊的廢話來，真太不倫不類啦！告訴我，您的父親現(xiàn)在病得這樣厲害，有幾個孝順的少年王子會在這種時候像您一樣跟人家閑聊天？
親王
我要不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波因斯？
波因斯
您說吧，我希望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親王
對你這樣低級的頭腦來說，就得算不錯了。
波因斯
得了，你要講的不過一句話，我總還招架得住。
親王
好，我告訴你，現(xiàn)在我的父親有病，我是不應(yīng)該悲哀的；雖然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沒有更好的人，我只好把你當(dāng)作朋友——我不是不會悲哀，而且的的確確是真心的悲哀。
波因斯
為了這樣一個題目而悲哀，恐怕未必見得。
親王
哼，你以為我也跟你和福斯塔夫一樣，立意為非，不知悔改，已經(jīng)在魔鬼的簿上掛了名，再也沒有得救的希望了；讓結(jié)果評定一個人的真正價值吧。告訴你吧，我的心因為我的父親害著這樣的重病，正在悲傷泣血；可是當(dāng)著你這種下流的伙伴的面前，我只好收起一切悲哀的外貌。
波因斯
請問您的理由？
親王
要是我流著眼淚，你會覺得我是一個何等之人？
波因斯
我要說您是一個最高貴的偽君子。
親王
每一個人都會這樣想，你是一個有福的人，能夠和眾人思想一致；世上再沒有人比你更善于隨波逐流了。真的誰都要說我是個偽君子。什么理由使你的最可敬的思想中發(fā)生這一種意見呢？
波因斯
因為您素來的行為是那么放蕩，老是跟福斯塔夫那種家伙在一起。
親王
還有你。
波因斯
天日在上，人家對于我的批評倒是很好的，我自己的耳朵還聽得見呢；他們所能指出的我的最大的弱點，也不過說我是我的父親的第二個兒子，而且我是一個能干的漢子；這兩點我承認(rèn)都是我無能為力的。啊，巴道夫來了。
巴道夫及侍童上。
親王
還有我送給福斯塔夫的那個童兒；我把他送去的時候，他還是個基督徒，現(xiàn)在瞧，那胖賊不是把他變成一頭小猴子了嗎？
巴道夫
上帝保佑殿下！
親王
上帝保佑你，最尊貴的巴道夫。
巴道夫
（向侍童）來，你這善良的驢子，你這害羞的傻瓜，干么又要臉紅了？有什么難為情的？你全然變成了個大姑娘般的騎士啦！喝了一口半口酒兒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侍童
殿下，他從一扇紅格子窗里叫我，我望著窗口，怎么也瞧不清他的臉；好容易才被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眼睛，我還以為他在賣酒婆子新做的紅裙上剪了兩個窟窿，他的眼睛就在那窟窿里張望著呢。
親王
這孩子不是進(jìn)步了嗎？
巴道夫
去你的，你這婊子養(yǎng)的兩只腿站著的兔子，去你的。
侍童
去你的，你這不成材的阿爾西亞的夢，去你的。
親王
給我們說說，孩子；什么夢，孩子？
侍童
殿下，阿爾西亞不是夢見自己生下一個火把嗎？所以我叫他阿爾西亞的夢。
親王
因為你說得好，賞你這一個克郎；拿去，孩子。（以錢給侍童。）
波因斯
啊！但愿這朵鮮花不要給毛蟲蛀了。好，我也給你六便士。
巴道夫
你們總要叫他有一天陪著你們一起上絞架的。
親王
你的主人好嗎，巴道夫？
巴道夫
很好，殿下。他聽說殿下回來了，有一封信給您。
波因斯
這封信送得很有禮貌。你的肥豬主人好嗎？
巴道夫
他的身體很健康，先生。
波因斯
呃，他的靈魂需要一個醫(yī)生；可是他對于這一點卻不以為意，靈魂即使有病也不會死的。
親王
這一塊大肉瘤跟我親熱得就像他是我的狗兒一般；他不忘記他自己的身分，你瞧他怎樣寫著。
波因斯
“騎士約翰-福斯塔夫”——他一有機(jī)會，就向每一個人賣弄他這一個頭銜；正像那些和國王有同宗之誼的人們一樣，每一次刺傷了手指，就要說，“又流了一些國王的血了。”你要是假裝不懂他的意思，問他為什么，他就會立刻回答你，正像人們要向別人借錢的時候連忙脫帽子一樣爽快，“我是王上的不肖的侄子，先生?！?br /> 親王
可不是嗎？那幫人專門要和我們攀親戚，哪怕得一直往上數(shù)到老祖宗雅弗。算了，讀信吧。
波因斯
“騎士約翰-福斯塔夫爵士敬問皇太子威爾士親王哈利安好?！卑眩@簡直是一張證明書。
親王
別插嘴！
波因斯
“我要效法羅馬人的簡潔：”——他的意思準(zhǔn)是指說話接不上氣，不是文章簡潔——“我問候您，我贊美您，我向您告別。不要太和波因斯親熱，因為他自恃恩寵，到處向人發(fā)誓說您要跟他的妹妹耐兒結(jié)婚。有空請自己懺悔懺悔，再會了。您的朋友或者不是您的朋友，那要看您怎樣對待他而定，杰克-福斯塔夫——這是我的知交們對我的稱呼；約翰——我的兄弟姊妹是這樣叫我的；約翰爵士——全歐洲都知道這是我的名號?！钡钕?，我要把這封信浸在酒里叫他吃下去。
親王
他是食言而肥的好手，吃幾個字兒是算不了什么的?？墒悄蔚?，你也這樣對待我嗎？我必須跟你的妹妹結(jié)婚嗎？
波因斯
但愿上帝賜給那丫頭這么好的福氣！可是我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
親王
好，我們不要再像呆子一般盡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智慧的天使還坐在云端嘲笑我們呢。你的主人就在倫敦嗎？
巴道夫
是，殿下。
親王
他在什么地方吃晚飯？那老野豬還是鉆在他那原來的豬圈里嗎？
巴道夫
還在老地方，殿下，依斯特溪泊。
親王
有些什么人跟他作伴？
侍童
幾個信仰舊教的酒肉朋友，殿下。
親王
有沒有什么女人陪他吃飯？
侍童
沒有別人，殿下，只有桂大媽和桃兒-貼席姑娘。
親王
那是個什么娼婦？
侍童
一個良家女子，殿下，她是我的主人的親戚。
親王
正像教區(qū)的小母牛跟鎮(zhèn)上的老公牛同樣的關(guān)系。奈德，我們要不要趁他吃晚飯的時候偷偷地跑到他們那里去？
波因斯
我是您的影子，殿下；您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親王
喂，孩子，巴道夫，不要對你們主人說我已經(jīng)到了城里；這是賞給你們的閉口錢。（以錢給巴道夫及侍童。）
巴道夫
我是個啞巴，殿下。
侍童
我管住我的舌頭就是了，殿下。
親王
再見，去吧。（巴道夫及侍童下）這桃兒-貼席準(zhǔn)是個婊子。
波因斯
不瞞您說，她正像圣奧爾本到倫敦之間的公路一般，什么人都跟她有來往的。
親王
我們今晚怎樣可以看看福斯塔夫的本來面目，而不讓他看見我們呢？
波因斯
各人穿一件皮馬甲，披一條圍裙，我們可以權(quán)充酒保，在他的桌子上侍候。
親王
朱庇特曾經(jīng)以天神之尊化為公牛，一個重大的墮落！我現(xiàn)在從王子降為侍者，一個卑微的變化！這正是所謂但問目的，不擇手段。跟我來，奈德。（同下。）
第三場華克渥斯。諾森伯蘭城堡前
諾森伯蘭、諾森伯蘭夫人及潘西夫人上。
諾森伯蘭
親愛的妻子，賢惠的兒媳，請你們安安靜靜地讓我去進(jìn)行我的危險的任務(wù)；不要在你們的臉上反映這時代的騷亂，使我的煩雜的心緒受到更大的攪擾。
諾森伯蘭夫人
我已經(jīng)灰了心，不愿再說什么了。照您的意思干吧；讓您的智慧指導(dǎo)您的行動。
諾森伯蘭
唉！親愛的妻子，我的榮譽(yù)已經(jīng)發(fā)生動搖，只有奮身前去，才可以把它挽救回來。
潘西夫人
?。】墒菫榱松系鄣木壒?，不要去參加這種戰(zhàn)爭吧。公公，您曾經(jīng)毀棄過對您自己更有切身關(guān)系的諾言；您的親生的潘西，我那心愛的哈利，曾經(jīng)好多次引頸北望，盼他的父親帶著援兵到來，可是他終于望了個空。那時候是誰勸您不要出兵的？兩重的榮譽(yù)已經(jīng)喪失了，您自己的榮譽(yù)和您兒子的榮譽(yù)。講到您自己的榮譽(yù)，愿上帝掃清它的霧障吧！他的榮譽(yù)卻是和他不可分的，正像太陽永遠(yuǎn)高懸在蒼蒼的天宇之上一樣；全英國的騎士都在他的光輝鼓舞之下，表現(xiàn)了他們英雄的身手。他的確是高貴的青年們的一面立身的明鏡；誰不曾學(xué)會他的步行的姿態(tài)，等于白生了兩條腿；說話急速不清本來是他天生的缺點，現(xiàn)在卻成為勇士們應(yīng)有的語調(diào)，那些能夠用低聲而迂緩的調(diào)子講話的人，都寧愿放棄他們自己的特長，模擬他這一種缺點；這樣無論在語音上，在步態(tài)上，在飲食娛樂上，在性情氣質(zhì)上，在治軍作戰(zhàn)上，他的一言一動，都是他人效法的規(guī)范。然而他，啊，天神一般的他！啊，人類中的奇男子！這蓋世無雙的他，卻得不到您的援助；你竟忍心讓他在不利的形勢中，面對著猙獰可怖的戰(zhàn)神；讓他孤軍苦戰(zhàn)，除了霍茨波的英名之外，再也沒有可以抵御敵人的武力；您是這樣離棄了他！千萬不要，?。∏f不要再給他的亡魂這樣的侮辱，把您對于別人的信譽(yù)看得比您對于他的信譽(yù)更重；讓他們?nèi)グ?。那司禮大臣和那大主教的實力是很強(qiáng)大的；要是我那親愛的哈利有他們一半的軍力，今天也許我可以攀住霍茨波的頸項，聽他談起蒙穆斯的死了。
諾森伯蘭
噯喲，賢媳！你用這樣悲痛的申訴重新揭發(fā)我的往日的過失，使我的心都寸寸碎裂了?？墒俏冶仨毜侥抢锶ズ臀ｋU面面相對，否則危險將要在更不利的形勢之下找到我。
諾森伯蘭夫人
??！逃到蘇格蘭去，且待這些貴族和武裝的民眾們一度試驗過他們的軍力以后，再決定您的行止吧。
潘西夫人
要是他們能夠占到國王的上風(fēng)，您就可以加入他們的陣線，使他們的實力因為得到您這一支鐵軍的支持而格外堅強(qiáng)；可是為了我們對您的愛心，先讓他們自己去試一下吧。您的兒子就是因為輕于嘗試而慘遭犧牲，我也因此而成為寡婦；我將要盡我一生的歲月，用我的眼淚澆灌他的遺念，使它發(fā)芽怒長，高插云霄，替我那英勇的丈夫永遠(yuǎn)留下一個記憶。
諾森伯蘭
來，來，跟我進(jìn)去吧。我的心正像漲到頂點的高xdx潮一般，因為極度的沖激，反而形成靜止的狀態(tài)，決不定行動的方向。我渴想著去和那大主教相會，可是幾千種理由阻止我前往。我還是決定到蘇格蘭去吧；在那里權(quán)且棲身，等有利的形勢向我招手的時候再作道理。（同下。）
第四場依斯特溪泊。野豬頭酒店中一室
二酒保上。
酒保甲
見鬼的，你拿了些什么來呀？干蘋果嗎？你知道約翰爵士見了干蘋果就會生氣的。
酒保乙
噯喲，你說得對。有一次親王把一盤干蘋果放在他面前，對他說又添了五位約翰爵士；他又把帽子脫下，說，“現(xiàn)在我要向你們這六位圓圓的干癟的老騎士告別了?！彼犃诉@話好不生氣；可是現(xiàn)在他也把這回事情忘了。
酒保甲
好，那么鋪上桌布，把那些干蘋果放下來。你再去找找斯尼克的樂隊；桃兒姑娘是要聽一些音樂的。趕快；他們吃飯的房間太熱啦，他們馬上就要來的。
酒保乙
喂，親王和波因斯大爺也就要到這兒來啦；他們要借咱們兩件皮馬甲和圍裙穿在身上，可是不能讓約翰爵士知道，巴道夫已經(jīng)這樣吩咐過了。
酒保甲
嘿，咱們又有熱鬧看啦；這準(zhǔn)是一場有趣的惡作劇。
酒保乙
我去瞧瞧能不能把斯尼克找到。（下。）
快嘴桂嫂及桃兒-貼席上。
桂嫂
真的，心肝，我看你現(xiàn)在身體很好；你的脈搏跳得再稱心沒有了；你的臉色紅得就像一朵玫瑰花；真的，我不騙你！可是我要說句老實話，你還是少喝一點兒卡那利酒的好，那是一種刺激性極強(qiáng)的葡萄酒，你還來不及嚷一聲“什么”，它早已通到你全身的血管里去了。你現(xiàn)在好嗎？
桃兒
比從前好一點兒了；呃哼！
桂嫂
啊，那很好；一顆好心抵得過黃金。瞧！約翰爵士來啦。
福斯塔夫唱歌上。
福斯塔夫
（唱）“亞瑟登位坐龍廷，”——去把夜壺倒了。（酒保甲下）——“圣明天子治凡民?！卑。覂汗媚?！
桂嫂
她閑著沒事做，快要悶出病來啦，真的不騙您。
福斯塔夫
她們都是這樣；只要一安靜下來，就會害病的。
桃兒
你這骯臟的壞家伙，這就是你給我的安慰嗎？
福斯塔夫
咱們這種壞家伙都是被你們弄胖了的，桃兒姑娘。
桃兒
我把你們弄胖了！誰叫你們自己貪嘴，又不知打哪兒染上了一身惡病，弄成這么一副又胖又腫的怪樣子；干我什么事！
福斯塔夫
我的饞嘴是給廚子害的，我的病是給你害的，桃兒；這病是你傳的，我的可憐的名門閨秀，這你可不能否認(rèn)。
桃兒
不錯，把我的鏈子首飾全傳給你了。
福斯塔夫
（唱）“渾身珠寶遍身瘡，”——你也知道交戰(zhàn)要兇，走道就得瘸著腿；在關(guān)口沖殺得起勁，長槍就彎了；完了還得若無其事地去找醫(yī)生，吃點苦頭——
桃兒
你去上吊吧，你這骯臟的老滑頭，你去上吊吧！
桂嫂
噯喲，你們老是這樣子，一見面就要吵；真的，你們兩人的火性燥得就像兩片烘干的面包，誰也容不得誰。這算什么呀！正像人家說的，女人是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你應(yīng)該容忍他幾分才是。
桃兒
一件柔弱中空的器皿容得下這么一只滿滿的大酒桶嗎？他那肚子里的波爾多酒可以裝滿一艘商船呢；無論哪一間船艙里都比不上他那樣裝得結(jié)結(jié)實實。來，杰克，我愿意跟你做個朋友；你就要打仗去了，咱們以后還有沒有見面的日子，那是誰也不會關(guān)心的。
酒保甲重上。
酒保甲
爵爺，畢斯托爾旗官在下邊，他要見您說話。
桃兒
該死的裝腔作勢的家伙！別讓他進(jìn)來；他是全英國最會說壞話的惡棍。
桂嫂
要是他裝腔作勢，別讓他到這兒來；不，憑著我的良心發(fā)誓，我必須跟我的鄰居們住在一起，我不能讓裝腔作勢的人走進(jìn)我的屋子，破壞我的清白的名聲。把門關(guān)上；什么裝腔作勢的人都別讓他進(jìn)來。我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現(xiàn)在卻要讓人家在我的面前裝腔作勢嗎？請你把門關(guān)了。
福斯塔夫
你聽我說，老板娘。
桂嫂
您不要吵，約翰爵士；裝腔作勢的人是不能走進(jìn)這間屋子里來的。
福斯塔夫
你聽我說??；他是我的旗官哩。
桂嫂
啐，啐！約翰爵士，您不用說話，您那裝腔作勢的旗官是不能走進(jìn)我的屋子里來的。前天我碰見典獄長鐵錫克大爺，他對我說——那句話說來不遠(yuǎn)，就在上星期三——“桂大嫂子，”他說；——咱們的牧師鄧勃先生那時也在一旁；——“桂大嫂子，”他說，“你招待客人的時候，要揀那些文雅點兒的，因為，”他說，“你現(xiàn)在的名氣不大好；”他說這句話，我知道是為了什么緣故；“因為，”他說，“你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女人，大家都很看重你；所以你要留心你所招待的是些什么客人；不要，”他說，“不要讓那種裝腔作勢的家伙走進(jìn)你的屋子。”我不能讓那種家伙到這兒來——聽了他的話，才叫人佩服哩。不，我不能讓裝腔作勢的家伙進(jìn)來。
福斯塔夫
他不是個裝腔作勢的人，老板娘；憑良心說，他是個不中用的騙子，你可以輕輕地?fù)崤乃?，就像他是一個小狗一般。要是一只巴巴里母雞豎起羽毛，表示反抗的樣子，他也不會向它裝腔作勢。叫他上來，酒保。（酒保甲下。）
桂嫂
您說他是個騙子嗎？好人，騙子，我這兒一概來者不拒；可是不瞞你們說，我頂恨的是裝腔作勢；人家一說起裝腔作勢來我就受不了。列位瞧吧，我全身都在發(fā)抖，真的不騙你們。
桃兒
你真的在發(fā)抖哩，店主太太。
桂嫂
真的嗎？是呀，我的的確確在發(fā)抖，就像一片白楊樹葉似的；我一聽見裝腔作勢就受不了。
畢斯托爾、巴道夫及侍童上。
畢斯托爾
上帝保佑您，約翰爵士！
福斯塔夫
歡迎，畢斯托爾旗官。來，畢斯托爾，這兒我倒下一杯酒，你去勸我那店主太太喝了。
畢斯托爾
我要請她吃兩顆子彈哩，約翰爵士。
福斯塔夫
她是不怕子彈的，伙計。她決不會在乎。
桂嫂
哼，我也不要吃子彈，也不要喝酒；我愛喝就喝，不愛喝就不喝，完全聽我自己的便。
畢斯托爾
那么你來，桃兒姑娘；我就向你進(jìn)攻。
桃兒
向我進(jìn)攻！我瞧不起你，你這下流的家伙！嘿！你這窮鬼、賤奴、騙子，沒有襯衫的光棍！滾開，你這倒楣的無賴！滾開！我是你主人嘴里的肉，你不要發(fā)昏吧。
畢斯托爾
我認(rèn)識你就是啦，桃兒姑娘。
桃兒
滾開，你這扒手！你這齷齪的小賊，滾開！憑著這一杯酒發(fā)誓，要是你敢對我放肆無禮，我要把我的刀子插進(jìn)你那倒楣的嘴巴里去。滾開，你這酒鬼！你這耍刀弄劍的老江湖騙子，你！從什么時候起你學(xué)會這么威風(fēng)的，大爺？天曉得，肩膀上又添了兩根帶子了，真了不起！
畢斯托爾
我不撕碎你的縐領(lǐng)，上帝不讓我活命！
福斯塔夫
別鬧了，畢斯托爾，我不準(zhǔn)你在這兒鬧事。離開我們，畢斯托爾。
桂嫂
不，好畢斯托爾隊長；不要在這兒鬧事，好隊長。
桃兒
隊長！你這可惡的該死的騙子！你好意思聽人家叫你隊長嗎？隊長們要是都和我一樣的心，他們一定會用軍棍把你打出隊伍，因為你膽敢冒用他們的稱呼。你是個隊長，你這奴才！你立下什么功勞，做起隊長來啦？因為你在酒店里扯碎一個可憐的妓女的縐領(lǐng)嗎？他是個隊長！哼，惡棍！他是靠著發(fā)霉的煮熟梅子和干面餑餑過活的。一個隊長！天哪，這些壞人們是會把隊長兩個字變成和“干事”一樣難聽?！案墒隆痹瓉硪彩钦?jīng)經(jīng)的話，后來全讓人給用臭了。隊長們可得留意點兒才是。
巴道夫
請你下去吧，好旗官。
福斯塔夫
你過來聽我說，桃兒姑娘。
畢斯托爾
我不下去；我告訴你吧，巴道夫伍長，我可以把她撕成片片。我一定要向她復(fù)仇。
侍童
請你下去吧。
畢斯托爾
我要先看她掉下地獄里去，到那陰司的寒冰湖里，叫她嘗嘗各種毒刑的味道。抓緊魚鉤和線，我說。下去吧，下去吧，畜生們；下去吧，命運。希琳不在這兒嗎？
桂嫂
好畢色爾隊長，不要鬧；天色已經(jīng)很晚啦，真的。請您消一消您的怒氣吧。
畢斯托爾
好大的脾氣，哼！日行三十哩的下乘駑馬，都要自命為凱撒、坎尼保⑥和特洛亞的希臘人了嗎？還是讓看守地獄的三頭惡狗把它們咬死了吧。我們必須為了那些無聊的東西而動武嗎？
桂嫂
真的，隊長，您太言重啦。
巴道夫
去吧，好旗官；這樣下去準(zhǔn)會鬧出一場亂子來的。
畢斯托爾
讓人們像狗一般死去！讓王冠像別針一般可以隨便送人！希琳不在這兒嗎？
桂嫂
不瞞您說，隊長，這兒實在沒有這么一個人。真是呢！您想我會不放她進(jìn)來嗎？看在上帝的面上，靜一靜吧！
畢斯托爾
那么吃吃喝喝，把你自己養(yǎng)得胖胖的，我的好人兒。來，給我點兒酒?！叭松坏靡猓杈魄覞渤?。”怕什么排陣的大炮？不，讓魔鬼向我們開火吧。給我點兒酒；心肝寶劍，你躺在這兒吧。（將劍放下）事情就這樣完了，沒有下文嗎？
福斯塔夫
畢斯托爾，我看你還是安靜點兒吧。
畢斯托爾
親愛的騎士，我吻你的拳頭。嘿！咱們是見過北斗七星的呢。
桃兒
為了上帝的緣故，把他丟到樓底下去吧！我受不了這種說大話的惡